那個秋日早晨,李姨忽然一下子摔倒在了自己家門口。
此前她剛鎖上家門,將鑰匙裝進褲兜,像往常一樣打算到附近的菜市場逛一圈。然而,等她下一刻恢復意識,時間已經過去差不多半小時。
“我怎么在地上睡著了?”
回想起自己最近多次因為尿頻而不受控地尿到褲子上,上半身常常出現難以言狀的不適感,白天感到困倦、乏力的次數也越來越多,就連最簡單的走平路,也經常需要中途坐下或扶墻休息好幾分鐘……種種異常,把李姨嚇壞了。

◎ 李姨的病歷報告。/ 患者家屬提供
李姨兒子阿明了解情況后也不敢多想,立即從廣州趕回肇慶老家,陪同李姨去了醫院門診。住院完成一系列檢查后,醫生將重點鎖定在頸椎問題上,認為有一條神經被壓迫,必須趕緊做手術。
除去醫保報銷,手術還得自費兩萬元,這對清貧的家庭來說是一筆巨大的支出。思前想后,為了拔除病根,李姨決定借錢接受頸椎病手術治療。
術后調養了半個月,到了出院的時候,但李姨的不適感還在隱隱加重?!拔覀兟爮牧伺笥训慕ㄗh,包了一輛救護車,送媽媽直奔廣州治療?!彼呐畠喊⒍髡f。
一家人下了決心,為了李姨的身體健康,再去省城的醫院求治。
01
一個沒有特效藥的病
這一趟沒有白來。
在神經內科病房住院期間,李姨再次配合完成了多項綜合性檢查。等到睡眠監測的結果出來后,她身體異樣的謎底終于揭曉。

◎ 李姨的病歷報告。/ 患者家屬提供
“多系統萎縮”這五個字,對于李姨一家是完全陌生的存在。“我們家沒有人得過這種病?!卑⒍髡f。
上網翻查資料,他們只覺眼前一黑——多系統萎縮(MSA)是一種罕見病,人群患病率為4.4/10萬,按此推算,我國約有6萬名患者。MSA起病隱匿,確診艱難,進展快,患者平均生存期為6-10年。
雖然被列為罕見病之一,但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神經科張成教授表示,MSA相對于其他罕見病多見一些,無論是在門診還是其他醫院會診,他經常會碰到此類患者。遺憾的是,目前還沒有能夠治療MSA的特效藥物。
這意味著治療陷入了僵局。李姨和家人不愿放棄,她除了勤做運動、多吃蛋白質類食物、保證營養豐富以外,還在積極求治。
02
一邊自行試藥,一邊艱難求醫
發表在《新英格蘭醫學雜志》(NEJM)的一篇研究文章顯示,MSA患者在運動方面的惡化進展較為迅速,將近一半的患者在3年內無法獨立行走,60%的患者5年后需要輪椅輔助行動。

◎ 圖:123rf
自去年底確診以來,李姨的狀況不可逆地變差。過去還能走幾步路或者靜靜坐在輪椅上,現在身體逐漸丟失靈活性,必須經常躺在床上。原本就有焦慮癥病史的李姨,在MSA的日夜沖擊下,每天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,入睡后還會偶爾大喊大叫,滿口夢話。
一家人都清楚,這種情況必須得有人貼身看護。可是,李姨的丈夫在外市從事養羊、伐木等體力活,收入并不規律,閑時還要贍養家中的高齡老人。兒子阿明雖然在廣州打工,但薪水微薄,扣除日常花銷所剩無幾。照顧李姨的重擔,最終落在已嫁為人妻的25歲女兒阿恩身上。
“我嫁得近,只好每天兩頭跑。”原本全職照料母親的阿恩,在發現手工活的兼職收入完全負擔不起生活費后,不得不再次重返職場,一人兼顧多個角色。
盡管該病早已被定性“無計可施”,但為了減輕李姨的痛苦,花錢試藥成為了必然。

◎ 圖:銳景視覺
直立性低血壓是李姨明顯的癥狀之一,有時只是干坐著,血壓就會迅速下降,腦部缺血,不得不重新采取平躺的姿勢,以免情況變得危急。為此,阿恩在網上買了很多藥,輪著給李姨嘗試?!坝械乃巹傇嚵藥状?,她就覺得頭暈,我們只好停掉?!?/p>
除了西醫外,阿恩還每天按著中醫師提供的方子,煲中藥給母親喝。聽說當地一家醫院能治療MSA,小恩又向家婆借了兩萬元,送母親進去住了小半個月。但結果并無多大改善。
試藥、求醫就像在填一個無底洞,一家人把可支配的錢和可尋求幫助的人脈全“砸”進去了,但收效甚微。
03
罕見病的治療,不僅僅是醫學問題
阿恩并非沒有試過在網上尋求幫助,有天她在某短視頻平臺找到了開通直播的MSA患者,在對方的幫助下,她加入了有兩百余人的病友群。雖然沒有多少可供參考的治療方法,但還是能從中了解到一些新的藥品名。這些患者及其家屬,在群里互相抱團取暖。
沒有特效藥,是多數罕見病患者家庭需要直面的現實,但一系列的報道,讓包括李姨一家在內的許多罕見病家庭還是看到了一絲希望——7種罕見病藥物進入2021年國家醫保藥品目錄,價格實現質的改變,比如70萬元一針的“諾西那生鈉注射液”降至3.3萬元。截至目前,我國共有67%罕見病用藥納入醫保。

◎ 2021年國家醫保藥品目錄調整后,7種罕見病用藥通過談判方式進入醫保目錄中。/ 央視新聞截圖
李姨一家從未放棄對特效藥物上市的期待。當然,他們也清醒認識到,即使藥物上市,他們基本沒有充足的資金購藥,但他們還是存在一絲信念:“希望藥品盡快研發上市,定價盡量‘親民’。”
這一年里,阿恩陪著李姨艱苦度日,跑醫院成為了家常便飯。對于時常顧不上照顧年幼的兒子,她感到遺憾,但沒有辦法。“我們就一個媽,難道不管她嗎?”哥哥這句話總在阿恩耳邊回響。
前不久,與阿恩哥哥拍拖多時的女朋友,在了解他們如今的家庭情況后,提出了分手。一想到這,阿恩的心里就滿是無奈。這一切,難道是一個罕見病患者家庭的必然遭遇?